11月28日，曾在成都从事网约车业务的闵洁（化名）向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反映，2019年5月，她在杭州八斗出行成都分公司（以下称杭州八斗）通过融资租赁的方式，取得一台启辰轿车从事网约车业务，后因网约车业务不好而在同年11月还款逾期，车辆被八斗出行公司收回。但让闵洁意想不到的是，自己交还汽车近5个月以后，却收到了贷款银行催款通知书，银行催促闵洁偿还贷款买车的款项，这让闵洁一头雾水。
记者调查发现，闵洁取得车辆的“以租代购”方式近年来在网约车领域被广泛采用。
11月29日，闵洁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向成都市武侯区法院起诉杭州八斗出行公司一案已经通过了立案审查，期望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说法。
▲闵洁从八斗出行获得的启辰D60轿车。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以租代购”的低门槛买车
家住成都高新区的闵洁告诉上游新闻记者，2019年5月，她看中了风头正劲的网络约车行业，众口相传之下，这个行业被描述得无限风光，“当时大家都说跑车的司机每个月至少能赚一万多，时间还比较自由，反正感觉机会很大。”
闵洁告诉记者，自己曾在网上看到有人介绍，不少公司和一些主流网约车平台“有战略合作关系”，如果依靠这些平台中介公司，就可以被优先派单和额外补贴等便利条件。机缘巧合之下，闵洁通过第三方平台找到了注册地址位于成都市武侯区的杭州八斗出行成都分公司。闵洁对记者表示，自己曾从该公司业务人员口中得到明确的承诺，“从他们公司里面通过以租代购形式提车，就可以优先派单跑车轻松一点，我看了条款虽然觉得不公平，但还是签了。”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闵洁和杭州八斗签订的并不是一般的车辆租用或者购买协议，而是一份“融资租赁”协议。
记者梳理闵洁口中的“不公平”条款发现，闵洁从八斗出行获得的启辰轿车总价值为8.05万元，首付比例12.4%、约1万元。根据协议，作为租户的闵洁在缴纳完三年的租金后，租车公司将会把车辆产权转让给客户，相当于租户用租金买下这辆车。
闵洁说，通过这一方式购车加上购置税和保险等费用，总购车费用约为11万元，“这样买的话月租更低，三年还能落一辆车，我就选了以租代购。”
上游新闻记者计算发现，闵洁如果自己通过银行贷款的方式购买这辆价值8.05万元，以三年期分期付款的方式购车，最低首付30%后，按现行银行利息计算总共费用只需约10万元左右，为何闵洁会选择费用更多的“以租代购”方式呢？
闵洁解释说，虽然分期付款购买车辆总价更低，但银行的审批程序繁琐、资信要求高，“通过以租代购的方式只需要缴纳押金和月供，还可以优先享受派单等便利，我的月供金额根本没有什么压力。”
闵洁顺利从八斗出行成都公司提车之后，成为了一名网约车司机，每日奔波在成都街头，在车轮上为自己的生活奋斗。但是，闵洁的网约车生意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扣除各种成本费用后，盈利根本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坚持了不到六个月之后，闵洁没能够缴纳2019年11月的车辆月供，一期贷款没有归还之后，闵洁通过以租代购获得的那辆启辰D60轿车被八斗出行收回了。
▲闵洁通过以租代购方式取得的轿车车辆登记证。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退车之后贷款无人还
闵洁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车辆被八斗出行一方回收以后，自己获得了一份《车辆回收协议》。该协议约定，作为乙方的闵洁自愿将其“以租代购”的车辆退还给作为甲方的杭州八斗出行科技服务有限公司成都分公司，“并且该车辆的使用权归甲方所有”。条款第三条还专门约定，车辆交由甲方后，甲方可以自由处理该车辆，乙方不得做任何干预，“并且该车辆的归属权归甲方所有”。
对于仍在还款中的车辆购置贷款，退还协议中约定闵洁所持有的扣款银行卡需要交由甲方，车辆贷款余下的31期每月2569元的还款由甲方承诺还款。
闵洁说，签署这份车辆退还协议时，自己本来对其中约定的相关补偿费、扣车费都还有意见，但八斗出行方面态度较为强硬，自己想着尽快解决便没有再过多的追究，“我拿到了车辆退还协议之后就想着车子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想到亏就亏点，反正以后可以不管了。”
麻烦还是找上了她。2020年6月，原本以为已经和那辆以租代购的汽车没了关系的闵洁，收到了华夏银行宁波分行发送的《逾期贷款催收函》及《债权转让通知书》，随后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宁波市分公司也向闵洁发送了多次《催收函》，要求闵洁及时偿还车辆贷款。
上游新闻记者查阅闵洁收到的相关文书发现，闵洁2019年5月21日以“以租代购”方式从八斗出行获得车辆时，同华夏银行宁波分行签订了个人经营类的个人借款合同，约定以固定年利率7.3%分期36个月向银行借款8万2千余元用于购车，同时约定闵洁向中国人民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宁波分公司购买华夏银行宁波分行为被保险人的个人贷款保证保险。保险保单显示，在保险期间内，投保人发生逾期还款的情况时，如果超过了保单的赔款等待期，就视为保险事故发生，人保宁波公司就应当依据保险条款，承担“贷款合同项下未偿还的全部贷款本金和相应的利息”的赔偿责任，相关债权同时也转让给保险公司。
闵洁对记者表示，目前保险公司要求其本人偿还车辆贷款，但她认为这并不公平，“我这个案子看起来很复杂，绕来绕去把华夏银行、人保公司全部牵扯进来了，但是简单来说就是八斗出行把车给我收回以后，没有及时去银行变更贷款人，又没有按照合同约定去偿还车辆贷款，我车没了但是贷款还要我来还。”
▲2019年11月，闵洁和八斗出行签署的车辆退还协议。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以租代购”的迷雾
闵洁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自己在2019年11月交车之后，也收到过银行发出的逾期催收贷款的信息，当时八斗出行对她回复说，因为突发疫情的关系，相关资金没有回收，所以偿还贷款也晚了，“疫情正常后也会及时还款。”但直到今年9月，人保向闵洁再次催收贷款，她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开始寻求法律途径解决此事。
9月底，闵洁委托了律师，决定通过司法途径解决自己和杭州八斗出行因为“以租代购”而产生的一系列问题。
11月29日，上游新闻记者从成都市武侯区人民法院获悉，闵洁起诉杭州八斗出行科技服务有限公司及其成都分公司一案，经诉前调解无效，已经以“融资租赁纠纷”为案由正式立案，案件将择期开庭，但八斗出行尚未提交书面答辩。法院公开信息显示，该公司仅在武侯区人民法院，就有大量涉及融资租赁合同的司法案件在审，其案件身份均为被告。
上游新闻记者也多次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了向闵洁移交车辆的八斗出行成都分公司相关工作人员，试图就该公司收回闵洁的车辆后为何没有继续还款、保险公司追偿债务如何处理等问题向该公司了解情况，但截至发稿，八斗出行的工商注册电话、业务电话均无法联系。
上游新闻记者11月28日曾前往该公司在成都的工商注册地址，该地址为一商业办公楼，有部分办公房屋空置，但没有任何八斗公司的痕迹存在，周边商户也表示不知道这里有一家杭州八斗出行成都分公司。
四川纵目律师事务所张柄尧律师对上游新闻记者表示，闵洁从杭州八斗出行获得车辆的方式被称为“以租代购”，在金融专业上也有“融资租赁”的名称，“融资租赁与传统的贷款额连车辆所有权归出租方所有，消费者以长期租赁的方式向出租方支付租金获得车辆的使用权，待租约期满后，车辆所有权可以过户给消费者，传统的融资租赁常见于飞机等大宗商品的交易，但是近年来也被广泛地用于轿车等交易上。”
车子长期不在自己名下的“以租代购”模式，在车辆销售市场上为何会受到消费者的青睐？处理过多起“以租代购”合同纠纷的张柄尧律师对上游新闻记者表示，汽车融资租赁从本质上是一种金融服务，消费者通过这种新型购车方式，可以减少资金的沉淀，本身是合法的，民法典也对融资租赁合同进行了规定，“很多购车者选择以租代购其实是为了避免自己的一些征信问题，可以很快地从银行借到钱，这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成都一家主要以融资租赁方式销售汽车的汽车经销商负责人姜勇，证实了张柄尧的这一说法。“汽车融资租赁其实本质来说，就是和汽车融资公司贷款，对购车者的征信要求较低，很多客户只需要支付一成首付，但不能零首付购车。”采访中，姜勇向记者算了一笔账，一辆官方指导价为16.98万元的新车，通过“以租代购”的模式购置该车总共需要支付约19万元，首付需要1.5万元左右，购车者可分4年47期进行贷款，月供3999元，贷款结清后免费过户，“很多买车的客户是用来跑网约车的，这个价格还是很有吸引力。”
在租赁车行业工作多年的姜勇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近年来通过“以租代购”的方式，网约车行业的确得到了较大发展，但是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甚至骗局，“有的是假身份去租车诈骗供车方，更多的还是供车方通过高额保险绑定司机、租约到期后以各种理由推脱过户、利用严苛条款一旦逾期就收车等各种情况，总体来说，以租代购里面的问题还是比较多，商户也是参差不齐，吵架纠纷是这个行业的常态。”对于闵洁这样的网约车司机来说，不仅要面对复杂的法律条款，还应该对于融资租赁这一新兴行业有更多的警惕。
张柄尧律师对记者表示，“以租代购”有别于一般的分期付款买车，在所谓的“租金”未全部付清之前，所有权仍在销售方，公司仍有权处置车辆，但后续的法律问题应当及时厘清，避免产生损失，“消费者在购买新车时，应提前并充分了解不同购车金融方案，仔细阅读合同条款，特别关注合同性质、付款方式、履行期限、所有权、违约责任等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重要条款。”张柄尧建议，市场监管部门应当对于融资租赁行业针对性进行有效监管，保护合同双方的合法权益，推动汽车融资租赁行业健康稳步发展。
上游新闻记者 胡磊
编辑：朱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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